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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回頭忍笑 休念相思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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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罵了已經不知道還有沒意識的白爾玉:“你根本不是個女人,你還是什麽女人啊你,你根本就是個瘋子!”

他罵歸罵,麻煩還是嫌麻煩,但還是去床上抽了張被單搭在她身上,然後一把將一身冰涼的她從水中抱了出來。

將她抱到床上,也顧不上禮儀廉恥什麽的,很快把她剝個精光,華麗衣衫頓時變做片片花瓣,散落在枕席之間。

白紫京幫她**服時來不及有什麽褻瀆,她衣服並不好解,浸了水以後全打做了死結,等他大汗淋漓忙完後,轉瞬回頭低望他的成果,才發現一塵不染的她,像足了剛出生的嬰孩般聖潔純凈。

發絲帶來一縷水珠,緩緩流過飽滿**,潔逆的長腿彎曲出**的姿態,白紫京靠床沿邊坐下,手不由的移到她的腰處輕輕摩挲。

好細的腰,他感嘆了一句。

再往上時,看到剛才那道長長的傷口,此時那道翻開的傷口綻開的並不比慘不忍睹好多少。於是白紫京又到外間翻箱搗櫃,找出金創藥給她敷上。

“你說你呢,你可是姑娘啊,留了疤可怎麽好?”

他突然從米店的少莊家變換身份成了一個下人,不過這下人卻當的很是有模有樣,上完藥又拿幹凈帕子幫她擦頭發,耐心的伺候著這位渾渾噩噩的主子。

當帕子擦到她鬢角時,手背卻惹了一手水。

肌理的冰涼與滾燙的淚水形成的鮮明的對比,害白紫京仿佛被針刺了一樣立刻收了手。

那時白爾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清醒呢,還是昏睡著,她只是覺得好苦好苦,她想那個人想的好苦。

她抓住白紫京的手,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妙目微啟,隱藏著幾許迷茫的渴望。

“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就連我自己……都不想看到自己是這個樣子……可是你一直都不肯見我,連在夢裏...不管我怎麽叫你,你都不肯來見我一面……”

“餵?”他試著從她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但她的手那般綿軟,讓他突然頓升了一種,如果把手抽回來是一件很殘忍的事的不安情緒,於是頓了頓,自認敗著她了,只能任憑她握著。

白爾玉食指輕輕摳著他的手背,然後繼續似夢非夢。

“我去找了你的……可是一把大火把什麽都燒掉了……師父說,”他聽到她哽了一下,然後聲音微變:“師父他說,你燒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他,我討厭師父,我恨死他了,”她的情緒越發激動起來:“..他明明知道你有危險,卻不告訴我,我死過很多次,很多種方法,但都沒成,師父他又把我救回來了……我恨他……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他不讓我去找你,現在又不要我了……”

自殺?白紫京微怔,下意識去抓起她的手,卻看到手腕上一道猙獰的疤,眼中不免被刺痛。

只不過白紫京卻理解錯了她那道疤的含義,的確,那一刀是她自己給自己的。不過她留著這道疤,只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心中的痛。

當時是她第三次求死,吞下去的鶴頂紅又被紫霄逼了出來。然後紫霄陰沈的臉掐著她的肩膀說,這般要死要活的把戲真的很難看。

“不管是什麽人,再是深刻,經過歲月的洗滌也會被抹殺掉最初的感覺,你早晚是會忘了他的。與其將來把這事當笑話說出去,不如換個游戲玩。”

他竟然說她是在玩游戲?他還說了她這樣,很難看!

她完全不能相信師父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可她是不能忘記司望溪,絕對不能!

至此,白爾玉對紫霄的感情起了變化,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把他擺在心中最至高無上的地位,是否是正確的決定。

產生了懷疑,間隙,自然矛盾便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多,鬧的一次比一次嚴重。有一次白爾玉竟翻出舊帳和他算計。

她說:“我當然不能忘了,如果不是你隨便把我丟山上就自己逍遙快活去了,我也不會遇到他。跟你在一起的日子總是乏味而枯燥的,可是跟他在一起,每天都特別開心,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那話差點氣的紫霄氣的漚血,是的,待在他身邊便是乏味而枯燥。

他無話可說,如果她這樣認為。

反正從一開始就是,一開始待在他身邊就只是受氣,只有傷心,只有委屈,反正註定了她跟他在一起不會開心幸福便是了。

她以為呢,她以為他為什麽會把她留在山上?

當時紫霄心真的寒了,更多的是一種覆雜而不能跟她說清的無力感。她根本就是把自己不能死的怨恨全發洩在自己身上,可是自己又能怎麽辦?難道看到她尋死而不采取任何行動?

他一揮衣袖,帶著滿臉的怒氣離開了家門。

這一消失,便是大半個月,本來是不想再回去的,但手腕上的紅繩時緊時松,那麽昭然若之的告訴他她的身體狀況真的很差,他不得不又向她認了輸,回了那個地方去找她。

結果,整整十八年,他們之間卻一直處在一個死胡同裏,兩個人不僅轉不出去,反而越陷越深。

“你自殺過?”白紫京望著她受傷猙獰的疤,突然覺得一陣心疼。

白爾玉聽到自殺二字,突然放聲大笑,笑似花枝亂顫,眉梢眼角俱是轟烈哀絕,纖長的有些過於枯瘦的手撫上他的臉:“你覺得呢?”

白紫京覺得她突然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還未緩過神來,就被她湊過來的軟唇堵住了呼吸。

她的唇齒間還殘留著烈酒的醇勁,混合的女兒香,,吹氣如蘭的**,太容易讓人意亂情迷。轉眼間相擁變做癡纏,他也並非克守禮節的翩翩公子,便不必再對這主動送上的美餐推托客氣。

單純的身體摩擦並不能引起白爾玉內心的共鳴,她內心的靈魂是分離開的,此時她儼然感受到有一種完全摧毀自己的巨大力量從心中那道傷口裏迸裂開來,原來那種自己報覆自己的**遠遠高於每一次自盡。

她是記得他的,他叫白紫京,是富家少爺,是恩客,是男人。她知道,今日一過,便真的沒有了,連原諒都不必再原諒。

然後她哭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心痛,還是因為身體上的痛,安靜的房間裏突然什麽聲音都有了,比如低低的哭泣聲,喃喃低語聲,喘息聲。她完全失態的咬他,狠狠的抓他,紅著眼睛一邊哭一邊咒罵他,把他當作了仇人,又像是他欺負了她一般。

白紫京知道她會很痛,可是她那麽傷心地看著他,看的他心都軟了,雖然覺得她是自找的,但又總覺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壞事。所以竭盡柔情,想讓她每一處繃緊的神經都松懈下來。

他的手輕撫著她的額頭,慢慢的,白爾玉便安靜。

此時白紫京望著安靜的像是溫順的小貓的她,巨大的反差讓他心裏浮起一股說不出的百感交集..

抵死纏綿後,白爾玉陷入了沈重的睡眠,白紫京吻眷的戀上她那雙眼睛,像是在感受著什麽,最大的觸動無非是她抱著自己時,哭著叫的是另一個人。

舔了舔唇角,又像是意猶未盡般死死盯著她看,她下頜的弧度很柔,卻不是團圓的,是標準的鵝蛋臉,鼻梁很直,鼻子好小,真是個精致的如同娃娃的丫頭。白紫京突然嘆了口氣,側過身來橫躺著,望著床帳上翻騰的雪海發楞。

一夜旖旎後,他發現自己突然對那個關系他命運的圖騰,不再那麽感興趣了。

“我想要白姑娘你嫁給我。”兩天以後,白紫京在春意閣對白爾玉發出了熱情的邀請。

白爾玉的目光緩緩從碗中那粒蓮子轉移到他臉上,這次換了她像看怪物般看著他。

“我說過,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你不必想著負責。”

“我也說過,我想娶你不是因為想負責。”

見他大部分面容隱在折扇後,只餘一雙意味難明的眸子看著她,她淡然的搖了搖頭,但推脫理由卻不是那麽直接:“你瘋了?你什麽身份我又什麽身份?”

“是啊,我可不就是瘋了,”白紫京一眼便看出了她表面上在同他拉清關系,其實是想掩蓋自己不想嫁的事實,於是收了折扇,老不正經道:“我可跟那位軍爺說了,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總不能讓我在人前食言吧?”

白爾玉若是傻子才真信了他的話,於是又低下頭拿著湯匙和碗中滑溜溜的湯圓作對:“我是嫁過人的,我不會背叛我已死的丈夫。”

其實說到嫁過人,她底氣也不是那麽足,畢竟她跟他還什麽都不是,一惶神,心中又閃過一絲失落。

可沒想那白紫京卻軟硬不進:“我知道你嫁過人,也忘不了你丈夫,我又沒叫你忘了他。”

白爾玉略帶驚訝的望著他,緩緩的臉上的僵硬被客套虛情的微笑打破,她是懶得再理這個瘋子的,於是出聲喚來阿寶:“我累了,你把白公子送走吧。”

被那麽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白紫京倒也不好賴著不走了。不過臨別時他又旋身過來對她說:“我是不會那麽輕易放棄的。”

接下來的每日,他都來找她,光是陪她下棋說話也無所謂。

他說,為了防止她一時不高興,又亂把自己給亂賣了,給他戴綠帽子,他必須時刻來監督著。即便是某一天因為忙生意上的事沒來,但依舊出高價把她包養起來,不許別人一近香澤。

東西照樣花樣百新的送,卻像是萬分了解她,送的全然不是金玉珠寶,只是些另類特別的小玩意兒。有時候阿寶看著那堆滿桌子的玩具還不高興的發惱搔說白公子竟送些沒用的東西來。

白爾玉聽後只笑,卻不認同。

他好像很了解她,了解她的喜好,了解她的口味,了解她的脾氣。

於是白爾玉有時也會想,也許他是個很不錯的,托付終生的對象。

但常常又會想起司望溪,想到司望溪時,心又痛的無法自拔,這才明白原來所有人,都不會改變他在自己心中永恒的地位。

有一天,外邊下著瓢潑大雨,兩人對弈了一會兒,白爾玉突然出聲說想吃田家的蟹粉小籠包,結果白紫京二話沒說就跑了出去。

約莫半株香時間,白紫京抱著一紙包冒著熱氣的小籠包,一身狼狽的站在她面前。

白爾玉的聲音慢慢的低了下去:“你怎麽不叫下人去買?”

“你嘴巴那麽刁,他們哪挑的好。”他將紙包遞給阿寶,同時接過阿寶遞來的帕子,一邊擦臉一邊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該不是很感動吧?如果感動就嫁給我吧?”

“好,我嫁你。”她想都沒想將嫁字脫口而出,同時眼睛微紅的一直盯著著他。

等白紫京走了以後,她抱著被子縮在床腳嚶嚶直哭,她說:“昨天夜裏,你說如果有人會在大雨天冒雨買蟹粉小籠包給我,那他一定是個好人,我就嫁他吧。望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過分,十八年來,你從未出現在我夢中,可是你一出現,就要把我送出去了。”

後來她哭到眼睛腫到核桃一般大,哭到人都快脫水了,才止住了抽噎。

白爾玉知道憑現在自己這身份,這風頭,壓根不敢想他可以明媒正娶八擡大轎把自己接回去做正室。

結果,白紫京就是一腦子被門夾過的大笨蛋。

“你可是想清楚了?”她坐在桌上展開紅紙幫他寫請貼,又很鐵不成鋼的碎碎念道:“娶我可不是什麽好事,你八擡大轎也就算了,還鬧的滿城風雨,你真不怕你家丟人。”

“那有什麽好丟人的,我娶的可是一舉世無雙的大美人,連皇帝都羨慕不得的。”也不知道他是裝傻還是真傻,說起這事兒來,還挺沾沾自喜的。

白爾玉這時想起司望溪在夢裏說過的,他是個好人,可以代替他照顧她。即便司望溪一次一次欺騙她,或者是毀棄他們之間的承諾,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相信他,矢志不渝的,相信著。

不過,她還是覺得很白紫京很傻,很天真,忍不住也會毒舌他兩句,常罵他是傻呆子。白紫京向來嘴巴上不會讓著她的,也叫她瘋婆子叫的朗朗上口。

白爾玉這就不高興了,大眼睛一翻:“我是瘋婆子你還娶?”

“一個瘋婆子,一個傻呆子,可不是天生一對?我反正是找不到比你還合適的,所以不得不勞煩你到我家去做我的專職煮飯婆。”

反正他的嘴也貧,兩個人在一起,幹的最多的事兒,就是擡杠。

此時白爾玉正襟危坐,一筆一劃的描著請帖,白紫京站在她身後,修長的手指指著請貼上的客人名字幫她糾正道:“是那個‘蘅’,不是這個,麻煩我家瘋婆子在上面給我加個草頭。”

白爾玉聽他的,在衡字上加了個草頭,然後把筆輕輕擱在硯上。

她提起墨跡還未幹的請貼拿給他看:“你覺得這麽寫好不好?”

“可以啊,就這樣吧,對了,別忘了給上次你那個師父也寫張。”上次春意閣裏那件爭風吃醋的事他也聽說過,後來問了白爾玉具體情況,白爾玉輕描淡寫避重就輕的告訴了他一切自己跟紫霄的事。

只是出乎白爾玉意料的,他看似毫不在意,卻把紫霄也記在心下了。

不過聽到白紫京提到紫霄時,白爾玉本來笑著的臉立刻拉垮下來。

白紫京敏捷的察覺到她這一變化,拍拍她的肩道:“你放心,我可不是要你屏棄前嫌跟師父重修舊好什麽的,我的意思是你寫張請貼去氣死他。”

默了默,他又好似變成了另一個人般,**不見,滿腹的惆悵:“紫霄自是無可挑剔,但偏偏學不會怎麽去愛,再來多少次也一樣。”

但他說這句怪異的話時,白爾玉正專註著筆下的帖子,竟一個字也沒聽進耳朵裏。

正式出嫁那天,是白家來春意閣接的人。這場鋪張浪費的過分,又轟轟烈烈的誇張的婚事,引的全城的人都跑來圍觀。

一時白府裏三層外三層的,好不熱鬧。

蓋上龍鳳呈祥的蓋頭後,白爾玉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暗紅,然後一路上,都是別人讓她做什麽,她便跟著做什麽。

雖然不是心中理想的成親,她卻難得重視。

等拜完堂,阿寶拉著她引入喜房時,她手上的紅綢早已經沁的溽濕。

門剛關上,她便一把扯掉了蓋頭,頓時屋子四面八方傳來不同的嘩然聲。

喜娘後知後覺的說了句已經來不及的話:“夫人,這蓋頭得是新姑爺揭才行。”

白爾玉理也懶得理,一面拉著阿寶朝前走,冷冷的註視著眼前的一切。

百子帳、鴛鴦枕、龍鳳被,床上撒滿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各式喜果吉祥之物,全都喜氣洋洋的,又全都紅通通。這紅通通晃的她頭暈,一股下墜的惡心感突然反方向往喉嚨處湧。

忍不住捂著嘴撞到桌上。

“姑娘。”阿寶急急向前扶住她,見她臉上起了一層薄汗,早已經把精致的妝吃了個精光,於是又急有躁,也沒了主意。

“把她們全給我趕出去!快!”

“這個……”她明顯有些為難,飛快朝那喜娘使了個顏色,語音異常的舒婉得體:“姑娘要不吃點東西打打底,這一天也是累著了。”

到底是大戶人家請來的,喜娘識相,丫鬟也知趣,紛紛退了下去。

這時阿寶一邊撫順著白爾玉的背,一邊扶她往床上躺。

“這又是怎麽了?姑娘到底哪兒不舒服?”她突然一驚一咋起來,臉上露出似喜非喜的表情:“莫不是?”

白爾玉闔目躺了好一會兒,這才將之前的惡心感強壓了下去,然後她皺著眉頭吭聲道:“胡說什麽呢?”

她怎麽會給白紫京懷孩子,絕對不可能!

“是,像嘛...”得到她的回答後,阿寶居然覺得很是失望。

“他想要我懷上他的孩子,恐怕沒那個機會。”這一時,白爾玉的語氣明顯變的刻薄而尖酸,阿寶知道姑娘性子古怪,但還是忍不住要去想今兒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惹了她不高興。

兩個人都都莫不說話,屋子裏頓時安靜的鴉雀無聲,房外禮樂聲濃,越發顯得房內安靜的有些不對勁兒。

“你猜,白紫京現在在外面做什麽?”良久以後,白爾玉問。

“姑爺,當然是宴請賓客了!”

阿寶說起白紫京時頓時笑的比花兒還燦爛,這般粗心大意的忽略了女人的敏銳。

“好,好..”白爾玉喃喃的重覆了兩個好字,見阿寶狐疑的望著自己,她趕緊閉上了眼睛,掩蓋了此刻心中真實的情緒。

白紫京在外頭接待客人時,聽到丫頭回報說夫人好像不太好,於是連連退卻了賓客的敬酒趕回新房。

然而回到屋子卻只見到全身**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阿寶,以及躺在地上一件撕破的新娘服。

喜服上滾金的並蒂蓮花,被上的鴛鴦交頸,似乎竭盡訴說著嘲笑...

那天晚上,白爾玉果然是去了王陵。

王陵四周一如既往的幽黯,不過這裏有,有山、有樹、有人,有層巒疊峰,有景色秀麗,有陽氣之精粹,還有無數奢侈新奇的陪葬物陪伴著他,所以他並不寂寞。

站在斷龍石做的墓門前,她竟然笑了,眼淚靜靜的,笑淌了一臉,那場碎夢跳躍著時光浮現在眼前,依稀就在昨日。

那時少年望著坐在樹上笑的沒心沒肺的她,沒有片刻猶豫,清朗的聲音回蕩在空地上空:“你若是不怕的話,跳下來,我接住你。”

記得與他初吻時那冰涼嘴唇的綿軟,記得那時陽光撒下,背光的他很耀眼,所以她竟慌張的睜不開眼睛。

還有那次,那樣匆忙的臨別,前一秒他還把自己箍的很緊很緊,像是恨不得要把她擠進骨子裏。他說,下輩子,下輩子還在一起吧,那是我欠你的。

雖然深刻的愛著,同時她也深刻的記恨著,記恨著他選擇執手相伴的人,不是她而是她,記恨著他一次又一次的背信棄義。

可是,斯人已逝,所有的所有,還有意義麽?唯一不變的事實是,不管歲月如何變遷,她最愛的,還是他。

斷龍石的這面,她神形枯槁,行同鬼魅。斷龍石的的那一邊,那個人安靜的躺著。她的心被狠狠的揪著,在大婚那夜第一次恨不得將朧姒靴皮剝骨,她永遠都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不僅生能同衾,連死後,也能同穴。

而她呢,今夜,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

白爾玉撲了上去,膝蓋猛的撞擊在堅硬的石頭上竟一點不覺得痛,她對著那堅硬絕情的石門死命糾纏,又拍又打,指甲與石頭的摩擦發出刺耳的刮聲,仿佛是妙音鳥最後的嘶鳴。

最後她累了,跪坐在斷龍石做的墓門前默默流淚,眼淚一點一滴從她蒼白憔悴的臉上滴落,似星星掉進冷月霜湖中一般。

紫霄看著墓門上道道清晰的血痕,仿佛白爾玉抓的不是門而是抓的他的心,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暖暖的,腥腥的,散發著淒涼與悲哀的味道。

但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並沒有出聲,更沒有現身。

什麽時候起,他們之間竟變成了這樣關系,讓無法逾越的溝壑越來越寬廣了呢?

第二天一早,消失了一晚的少奶奶,又回來了。

亭下一香木小案,案上燒著的茶水發出骨碌咕嚕的響聲,然後這對新婚夫婦隔著那層氤氳的水霧遙遙相望。

白紫京擡頭看了她好一會兒,那神色說不清倒不明的。她有她的我行我素,他只剩無可奈何,接連嘆了兩口氣,好似除了嘆氣找不到什麽可以和她談的。

良久以後,他側身挪出一個位子,語氣淡淡盡是拿她無可奈何:“我還怕你走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快過來喝口茶潤潤嗓子。”

白爾玉見他沒責備自己的意思,這才朝他走過來。

此時她全身上下都是白,素樸的沒一絲花紋,頭發有些亂,臉色也不好,風塵仆仆的回來,連背上的琵琶也未來得及放下。

白爾玉舉茶一飲而盡,然後說:“我以為你會生氣。”

白紫京幫著她卸下背上的琵琶,然後側耳貼著琴聽音色。

“不會,阿寶她昨天伺候的很好。”

白爾玉不怒反笑,很明顯的松了一口氣,不過旋即又跟他討價還價:“你還是得給她個名分,答應我以後也會好好照顧她。”

“你說了便算。”他面無表情的放下琴,然後往她的茶杯裏加熱茶。

當她接杯子時,他看到她好幾個指頭都有被琴弦新繃裂的痕跡,微微抿直了嘴,不動聲色的把頭別了回去。

白爾玉又抿了一小口茶潤喉嚨,目光卻被眼前的長琴所吸引。

“這是琴?”她好奇的問,食指按了按第二根琴弦。

“是啊,七弦琴,見過?”白紫京懶懶的說,同時也挑了挑琴弦。

聽著琴發出錚錚的響,她笑若朗月,別過頭來對他說:“見過是見過,不過也只是見過,好象琴的規矩特別多。”

他見她少見有這番興致,自己也來了些精神,又說:“規矩不多的,我教你。”

“好啊。”

於是白紫京讓白爾玉坐在自己前面,而自己則打直了背從她身後伸出手來指導她。

許是不經意間的耳鬢廝磨,又是打著掩護的十指相扣,跳躍的音符是聖潔的精靈,隨意打鬧嘻笑,燒盡了凡塵喜怒。

白紫京朗笑開來,眼裏是融不了的柔情蜜意,那笑容裏有著誘惑的勸說。

“下次我叫人給你打造一把瑟,學那個也不難的。”

“好啊。”白爾玉歪著頭沖他笑,一縷碎發落在他脖子間,癢癢的,也暖暖的。

其實白紫京的哥哥對白爾玉是萬分不滿意的,當初連著幾夜十幾封書信狂轟亂炸,卻依舊沒有阻止已經走火入魔的弟弟誤入歧途,奈何置身邊疆,不能違背皇命回來抽打這個不聽話的弟弟的屁股。

而白家老爺子,得的是稀裏糊塗的病,知道自己有了媳婦,整天都樂呵呵的。

這般不明事理倒落的輕松。

白爾玉與白紫京依舊分房而睡,可明明說好了要他納阿寶為妾的,白紫京以剛新婚為借口把這事兒給推遲。

白爾玉窮追不舍的要為阿寶討個說法,但問及阿寶的意思,她卻是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句完整的看法。

雖然納妾一事暫且擱置,但阿寶的月例卻是按著另一份來支算的,也算變相承認了她侍妾的身份。

白爾玉一直以為白紫京是個不務正業的花花公子,只是嫁給他後才明白原來米店的生意並沒想象中輕松。除了陪吃陪喝陪玩,他還得自己出外地去收帳,收完了帳又得下田去看佃戶的收成,看麥苗的長勢。反正瑣碎之事煩多,有時候也累的夠嗆。

有一天夜裏,白紫京在米店和幾個掌櫃副手盤算完帳目,又研究了好幾個地方的氣候以及糧價後,夜已經深的不行了。

他自然可以在店裏住一宿明日再回去,但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家去,自從成親後,除非沒在京城,他再晚也是要回家的。

原以為那麽晚了她早該歇下了,只是沒想到快到家時看到阿寶提著燈籠陪著白爾玉站在路邊打哈欠。

他欣喜若狂的叫車夫停了車,然後從馬車上奔了下來。

“來接我?”

“你腦子有毛病啊!”她把手從他手裏抽了回來,帶著阿寶將他甩在身後。

“可不就是腦子有毛病了!”他趕緊跟了上去,一把抓過她的手放到嘴邊呵氣,繼續大言不慚道:“我壓根沒指望我正常過。”

他抱著白爾玉的手又呵氣又搓,一臉心疼道:“可把我老婆冷的,以後我再也不那麽晚回來了。”

白爾玉將唇邊剛泛起的笑意強壓了下去,顧作不高興狀:“我可沒要你早些回來,這是你自己說的,以後可別又怪著我。”

白紫京哈哈大笑兩聲,然後牽著她的手大大方方朝家方向走,一邊走一邊撚酸吃醋的口氣道:“好歹是抓到你的手了,以前想抓你的手還得借由學琴打掩護,你說做老公做到我這份兒上我容易嘛我?

到了梅雨天氣,白紫京也少有去外邊走動,兩個人常常在屋裏自娛自樂。

阿寶端著茶點進房時,看到站在窗前揮灑自如的少爺滿意的看著桌上的成果好一會兒,又轉過身靜靜盯了坐在一邊躺著懶看書的少奶奶。

然後便是忽地一個燦如朝陽的笑容。

阿寶暗暗發笑,然後獵手獵腳的走到桌邊,趁其不備一把抓起墨跡還未幹的畫。

“幹嘛偷偷摸摸畫了我們家姑娘?”

白紫京臉色頓時煞白,借著眼角的餘光去瞅白爾玉之餘伸手去搶畫,奈何阿寶身姿靈活,左躲右閃,他怎麽抓都抓不到。

阿寶跳到一邊嬉笑著展開畫細細品味起來,不過聲音卻充滿疑惑。

“咦?不是我們家姑娘啊。”

原本沒興趣聽他倆打鬧的白爾玉突然把眼睛從文字裏移出來,她慢條斯理的問阿寶:“怎麽?畫了很神奇的東西?”

“那倒也不是,就是一棵樹,樹上坐一個小丫頭,樹下站著一個少年面帶微笑的看著小丫頭,還有一匹紅綜色的……”白紫京一把捂住她的嘴,然後騰開一只手把畫拉扯了回來。

只聽的“撕拉“一聲,畫被撕成了兩半,阿寶想伸出手去挽救已經來不及了,趁阿寶走神,白紫京又把剩下的搶了回來,接著又是唰唰幾聲,把一張好好的畫撕成了碎片。

阿寶看著那下場慘烈的畫,不由大叫著可惜。

撕完畫的白紫京見白爾玉眼中的狐疑已經淡了下去,淡笑著摟著阿寶的肩慌忙不待的解釋說:“筆拙,就是怕讓你看著了。”

白爾玉聽後挑了挑眉,又把頭埋進書了,然而剛沒看兩行,又聽到白紫京說:“小玉,最近鬧水禍,我想捐些米糧救濟災民。”

白爾玉再次擡起頭來,鈍鈍的看著他,她知道接連下了五天暴雨,巨流沖塌了房子,浸壞了莊稼,讓很多人無家可歸,還聽聞嘉川河上,漂浮著好些動物的人的屍體,這幾天都發脹發臭了,官府也來不及去管。

白爾玉心想,他是要幫忙做善事,肯定不只出米糧那麽簡單的,於是問他:“你準備捐多少石糧食多少錢出去?”

白紫京與她對望了一眼,然後瞇起眼睛笑了,笑的一雙桃花眼快滴出水來。

不過她卻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沒預算,能幫多少幫多少。

忍不住又想罵他腦子被門給夾了。

但白爾玉想罵是一回事,心裏卻偏生還想陪著他一起瘋。

“既然你早就有了答案,又何必來問我,”她垂了眼簾,讓人看不出此刻的情緒,不過他又聽的她婉言道:“不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要做善事可不能少帶了我去。”

夫婦兩很快忙了起來,白紫京忙著與官府打交道,看怎樣合理的用那筆款子安頓那些災民,白爾玉則每日帶著廚子丫頭到災區去施粥。

晚上回到家中就相互跟對方匯報今天做了些什麽,遇到些什麽有趣的事。

閑話之餘白爾玉又說濕著鞋子走了很多路,腳老大不舒服,現在腳背都是一層黏糊糊的感覺。

白紫京知她生性敏感,於是笑問她怎麽不多帶幾雙鞋路上換。

“帶多少雙不是一樣的。”她兩手支撐的床沿彈著兩只腳,一副誰欠了她什麽東西的口氣。

這時白紫京已經換好了寢衣,他面帶微笑走了過來,跪在塌前將她兩只冰涼的小腳抱進心窩裏暖著,清了清嗓子緩緩道:“這樣會不會好些?”

腳尖觸到那結實的胸膛,綿滑的肌理引著熾熱的暖蔓延進她的腳心,白爾玉覺得原本和諧的氣場頓時變了味,立刻渾身不自在起來。

原本她還在想著怎麽借口把腳給抽回來,但一擡頭便見著他湊的很近的臉。

白紫京的聲音似壓抑在喉嚨裏:“小玉,我想……”

她一咬牙便把頭給側開,這樣他原本計算的很精確的吻便只落在她的臉頰上。

不過轉瞬間白爾玉就後悔了,她立刻轉過頭來對著他笑,但看著他無力地嚅動著喉嚨,自己又一點都沒笑的心情。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一定比哭還難看。

白紫京臉上的驚駭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不停撫摸著她的頭發,不停在她耳邊低聲說著 :“我還沒親到你你就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我若真親了你,你豈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

明明剛才是他被她擺了一道,現在兩個人的情況卻對調過來了,他就是那樣的人,再沈重的擔子也得自己硬扛著,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

白爾玉聽得他這般體己,心中更不是滋味,越發覺得自己是欠了他什麽的。然而感情的事向來不得勉強,看來她是寧可蒙自己又不明白他為何對自己好的近似於放縱。考慮了半天, 她微垂了眸,低沈道:“我只是不希望我們之間的友情變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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